第三章 一个前同性恋男孩的背景
与我的联系
在学校里,个子矮、有缺陷或有残疾的男孩常会被其他男孩欺负。这也是我自己的经历。遗憾的是,一些男孩欺负比他们弱小的男孩,原因仅在于他们容易被欺负。另有一些男孩这么做则是希望能在同辈中显得高人一等。我们在社会上也常能看到成群的男孩欺负一个弱小的男孩,似乎他们能从其中集体受益。
被一群强势的同辈男孩无辜地欺负,无情地糟蹋,受害者会深陷自怜。瘦小的男孩很容易产生对强壮男孩的嫉妒,羡慕他们能够在校园里不费力气地保护自己。同性吸引和同性性欲多方面地反映了一个男孩遭受同辈的人或家人不同程度的不妥对待、忽略、暴力、误解等,也反映了他自身易受他人观点影响的脆弱面。同性恋也可能会被强加在那些自以为有缺陷的男孩身上的。
出人意料的是,同性恋不一定以性为中心。我个人发现这不容易领悟。当然,同性恋的活动肯定会涉及男性之间的性关系。一个帮助男女同性恋者离开同性恋关系的机构“国际走出埃及”在2007年制作了一个DVD,名为“真理与容忍”。其中,斯科特·戴维斯(Scott Davis)说:“同性恋其实并非关于性。主要是关于身份和关系。”他还说道:“同性吸引的核心问题是对身份的困惑和未能满足的感情需要。”
同性恋关系中远远不止纯粹的性欲满足。虽然性高潮一直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很多男性都希望自己在性别上更向男性靠拢。但遭遇极端的对待,加上自己对此的反应,一个男孩就很容易失去自己明显的生理性别。早在1941年,费尔邦(W.D.Fairbairn)就将同性恋描述为:一个男孩的爱未被接纳,以及对健康亲子关系的要求未被满足的结果:
一个男孩最大的需求就是要有知道自己被父母钟爱、知道自己的爱被父母悦纳的确据。在渴望被爱和渴望父母接纳他的爱的两方面所受的挫折是一个孩子最大的创伤,从成长的角度来看,这也是唯一会带来影响的创伤。[1]
所以七十年前,费尔邦已经推想同性吸引的产生是为了“弥补其他已经崩溃的自然情感关系。”[2]一个男孩需要能感受到被爱,需要他人接纳他的爱才能成长。若没有满足这两项需求,有些男孩就会陷入同性恋。
多少有些不可思议是,一个男孩竟会忽略他家人对异性关系的信念—这也是他出生的来由。或许他不认为自己能成全男性的角色。他会常常私下见其他男性并与他们建立性关系。这类私通多次之后,这个男孩最终会向家人坦白他的性取向,以此公开自己的性取向。然而,这可能不会带来他渴望的肯定和赞同。
我的故事
我长大时,由于常年患病,个子较小。我到16岁才开始长个子。作为大个子中的一个小个子,我急切地渴望被人重视。我巴望着成为一个重要的人,巴望着像班同学一样强壮、敏捷、高大、聪明。
校领导让我在一年中念完三年级和四年级(也就是跳级)。今天的教育工作人员多不赞同这种做法,因为这种做法主要根据孩子能否通过学业考试,是基于孩子的情感和社交能力与智商能同步发展的假设。就我而言,我的情感和社交能力的成长没有达到理想的程度。其他男孩对我往往像是对待比他们低等的东西一样。我的姐妹曾告诉我,我是个没人想要的人。孤独笼罩着我的童年。
我们生活在乡间,周围几乎没有我这个年龄的男孩。由于儿时一直害病,我总是紧贴着母亲,这是某些男性进入同性恋前的典型现象。虽然我在小学表现出色,但到了中学无论是学业、发育还是情感和社交能力都就远远比不上其他同学。其他十几岁的男孩都比我大、比我会说话、比我厉害。我班上都是年龄、个头都比我大的男孩,我像是个局外人一般。每个人似乎都比我幸福。于是我就只能用学习来填充自己。
五年的中学生活,我一次约会都没有。女孩子不会对一个年龄较小、个头较小的男孩感兴趣,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不很成熟。成年人间牺牲自我、互相给予的更为成熟的关系,我不知如何达到也不知如何与人建立。
在小学快结束时,我就产生了对同性的恋慕,其他男生身上的特性吸引我。这不是我有意识选择的。我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不及其他男孩,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一个多余的人。我很痛苦地看到自己在同学眼中毫无价值。我迫切地想要避开情感和社交欠缺的事实。坦白而言,其他人也有类似的自卑情绪,但是当时的我却看不到这点。
孤独和自卑会令一个男孩陷入很多幻想,我梦想着我这个不起眼的男孩能够如何生活,这些也成为了我的精神支柱。我只有一个较好的朋友。由于社交能力有限,我的需要很少能得到满足。在一个多数男性都希望表现出自立自足的世界中,我的视角却被对身份和伴侣的渴望扭曲了。
凑巧的是,我遇到一些和我一样的男孩,他们也经历过类似的伤害。值得庆幸的是,对男性的认同及男性伴侣的渴望没有在我身上酿造严峻的后果。我也只能希望其他人也能和我一样幸运。但是像我认识十年的朋友约翰的那些人,他们的生命艰辛而短暂。
缅怀我的朋友约翰:我们几乎不认识你
约翰的生活充满活力,近乎狂野。我很欣赏。他讲的一个扔得很准的雪球故事常常让朋友们听得津津有味。有一回冬天,一位胖老师弯下腰,拾起活动场地上的一些垃圾。约翰朝她扔了个雪球,打中了老师最尴尬的部位。
“没办法,她目标太大了。”约翰边说边笑。约翰的故事很多。
我喜欢和约翰一起看运动比赛,一起看电影,一起吃饭,打保龄球,打高尔夫球,游泳,旅游等。我们两人组成了一个安适的集体。我还记得自己送了约翰三块便宜的手表。三块手表的寿命和约翰的生命一样,都不长。
约翰对性的体验早在刚刚进入青春期就开始了。他渴望兴奋—不管是什么样的兴奋。约翰自豪地向他人讲述别人对他的性追求。有一次,四个女性要把他的衣服脱下。十三岁时,他已经失去了童贞。
和女性的性体验让约翰多次不止一次作了父亲—遗憾的是,他却从未成为一位真正的父亲。他没有固定伴侣或固定工作,就连维持、委身于一段关系的能力也没有。
从是否有正面男性榜样来看,约翰的生活在空虚的阴影之下。约翰家里的一把空空的大椅子留给他的只有对自己在世上身份和位置的困惑。他父亲离弃了母亲和六个孩子。政府福利让母亲有差不多足够的钱养育家庭。约翰常常在街上无目的地游走。虽然他遇种种麻烦,却常常把父亲描述得很美好,即使他几乎未曾见过。
后来,和他父亲的几次见面,都令约翰陷入更深的麻烦。据约翰所说,有一次他父亲引开了商店的店员,让约翰将几套新的电视搬上他们的车,瞬即离开。约翰的盗窃罪令他在监狱里呆了一年。
约翰在监狱里面临极大的安全隐患。小人一等的个头令他很不安,他希望自己能再高上三十多厘米,重上三十多公斤。他的水平视线一般直到监狱中其他囚犯的胸部。监狱里有一个个头大的人,约翰刚刚高过那人的腰。幸运的是,他在打架中靠着机智还是能赢,勉强活了下来。
约翰每天都在监狱的洗手间里手淫。看到的男性就会将这事一个传一个地告诉别人。约翰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作为1970年代的一个个头不大的男性,他成为监狱中其他男性泄性欲的目标。我和约翰经常通信,他常常提到自杀。我与他相隔数百英里,任何帮助都微乎其微。
他被释放后就搬走了,到了另一个国家。决定搬走多少是因为耻辱的过去。他用烟酒、毒品和同性关系麻痹着自己,缓解生命的悲痛。约翰后来和一个我从未认识的男人一起住。约翰离开了家人和朋友的关系。
警察在路边发现了约翰,送进医院,宣判已死。他年仅二十三岁。是什么夺去了他年轻的性命?是抑郁?是酒精?是孤独?是被孤立的状态?还是在监狱中被性虐待的种种记忆?
我的世界改变了,时间停滞了。
我很无助,很孤独。我从小的玩伴,一个唯一聆听我的朋友离世而去。我尝试给约翰的一点点帮忙对他来说永远都不再有用。
约翰需要一位捍卫者、一个保护他的人,一个实在的男性榜样。他渴望得到肯定、友谊、方向和认同。他在监狱中受尽折磨。幸福快乐、放荡不羁的表象之下,深藏的是约翰的痛苦和困惑。我依然为他的突发性死亡悲痛不已,尤其因为我未能找到帮助他的途径。
约翰的葬礼上,大家都很不安。大家都怀有同样的懊悔,就是我们都不怎么认识他。没有人和他很亲。没有人真正体会他的困境、所面临的挑战、忧虑和期望。他所有的朋友和家人唱了同一段歌词:“约翰,我们几乎不认识你,”而他的父亲对此应该最有体会。然而,每个惊讶于自己儿子坦白他是同性恋的父母都多少应和了这短哀曲。愿约翰安息。
我写这本书很大一个原因是为了纪念我的朋友约翰,我今天依然怀念他。我们无法改写历史,但是也许其他的男孩可以从同性恋的迷宫中找到出路。
同性恋在公众眼中是神秘的,不为人们了解。虽然有很多人的朋友是同性恋的,但他们很少过问同性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前同性恋男孩需要多一份理解,得到同性别人士的认可和肯定以及对此情况的理解往往会对他们大有裨益。
Fairbairn, W. D., Essential Papers on Object Relations (New York: New YorkUniversity Press, 1986), p. 83.
Ibid.